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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:寧負虛名身莫負(2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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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京北側有清河縣,清河縣邊緣,離帝京五十多裏的幽靜山坳裏,有一處依著山險而建,宛若村莊大小的塢堡。

此處依著險峻的高山,三側環以高墻深溝,內部房屋毗聯,四隅與中央另建塔臺高樓用於瞭望,因占地十分廣闊,庭院、田圃、池塘、校場一樣都不少。

所謂塢堡,不光是防禦與建築,裏面的還住著上百戶的人家,工匠佃農糧油布匹幾乎都能的作坊一應俱全,不但能做到自給自足,甚至還有富餘。送往帝京本家去,這裏的住戶幾代人都是謝氏部曲與豢養的工匠,士族百年底蘊,由此可見。

冬日的清晨,校場還在晨練。廳堂內雖燒了火墻,因門戶大開的緣故,算不上多暖和,倒也不冷。謝放、韓耀、以及三個幕僚圍在地圖前,輕聲細雨說著路線。明熙因對路途與地圖這些都是外行,就沒有圍上去,只坐另個桌上飲茶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廳堂內安靜了下來,只剩下了韓耀、謝放與明熙仨人。

韓耀看向閉目養神的明熙,輕聲道:“昨夜沒有睡好嗎?”

“怎麽會?此處幽靜,空氣也好。”明熙深吸了口氣,睜開了眼,笑道:“這塢堡占地極好,又建設的如此堅固,不知建了多少年了。往日那曾想過,謝氏竟是在離帝京那麽近的地方,還藏著這般的好東西。幾百年的謝氏,看著不溫不火的,果然不能小窺半分。”

謝放挑眉一笑:“若你都知道了,還說什麽百年謝氏。方圓幾千頃的田地,自□□時就被□□父買了下來。三十年來前前後後的建,不斷的加固,才有了今日這般的規模。世家之中誰家沒有成千上萬的部曲。當初□□父也是怕大雍不能長久,有這樣一處地方也好退守,還能繞開安定城直接入京,那曾想到今日就用上了。”

謝放因接到謝燃的傳訊,得知隊伍在漠北境內兩次遇襲,臨時改變了計劃,留下林城與謝逸鎮守燕北與甘涼城,親自帶人半路,趕上明熙等人的隊伍,將謝燃換了下來。

雖不知道調兵的內情,也不知道謝燃的去何,但校場之上,明熙看到了謝放帶出來的絕非只有五千人,可既然韓耀與謝放都對帝京的事三緘其口,明熙也不好過深探問。

這般機密,基本上輪不到一個百夫長過問。只是不知為何,此番謝放來了以後,竟也不曾讓明熙到校場晨練。這一路風塵,明熙腿上有些摩傷,好些時日都疼,也不會巴巴的趕去校場,自然樂得清閑。

韓耀看了明熙好半晌,才緩緩垂下眼眸,輕聲道:“我今日就回去了,你……你是和謝將軍一起,還是同我一起回帝京看看?”

明熙端著茶盞的手僵了僵,抿唇一笑:“我回去有什麽可看的?”

韓耀顧忌謝放在此,不好說得太直白,輕聲道:“總也要回家看看。”

謝放抿唇一笑:“韓大人說得對,你離家也有一年,總該回去看看。”

明熙笑道:“若和家中關系和睦,我還去什麽甘涼城?韓大人自走自的,我該回去的時候就回去了,如今離帝京不過五十裏,路途平坦,半日即到,韓大人還有什麽可擔心的?”

韓耀思索了片刻,輕聲道:“你……不若我們兩個出去走走?”

明熙不及開口,謝放擡手阻止道:“山中風涼,有話只管在這兒說。阿熙的路引戶籍,還是本將軍幫著上冊的……莫不是這其中,還有什麽隱瞞的不成?”

韓耀忙道:“哪裏會有所隱瞞,不過是想敘敘舊罷了。”

謝放大笑:“那就一起敘了,三個人都在,沒有撇下本將軍的道理。”

韓耀臉上的笑容僵了僵:“太子殿下已是許久不曾傳來消息,謝將軍那裏就沒有邸報要看嗎?”

謝放道:“韓大人只管放心,宮中自有父親安插的人手,雖說太子殿下肯定會受些委屈,可也絕非像傳言中那般淒慘。”

韓耀挑眉:“以將軍的意思,須到何種程度,才為淒慘呢?”

明熙笑了一聲,幫著謝放道:“韓大人端是貪心,當初都說太子病重幽閉東宮,如今知道太子不算病重,難道不是幸事嗎?”

韓耀側目見小廝已侯在門外,對明熙道:“你不送送我嗎?”

謝放皺眉道:“素日裏韓大人也算為人爽利,今日怎麽如此絮叨?雖是要分開,可再過不久我們自然會在帝京相見,阿熙還能跑了不成?”

明熙本欲起身,聽見謝放如此說,不禁抿唇一笑:“謝將軍說得沒錯,總要在京城裏再見的,如今吶,又何必弄得像生死離別一般。”

韓耀蹙眉:“話雖如此,可你們入京,路途總不是那麽平坦……總之,你自己小心。謝將軍也該知道阿熙不比別人,此番回京絕非平常游玩,過於危險的事就不要再讓……”

“韓大人!……天色不早了,韓大人還是快些回去吧。”明熙皺著眉頭打斷了韓耀的話。

謝放笑了一聲:“阿熙與我數次生死與共,本將軍何嘗是那鐵石心腸,如今已知道阿熙身份矜貴吶,韓大人不開口,本將軍心中也已有數。”

韓耀與明熙雖聽著這話有些怪異,但細品之下,又沒有什麽可挑剔的。韓耀雖有千言萬語,可也沒有說話的時機,嘆了口氣,拱手道:“如此,韓某就不耽擱了,在此預祝謝將軍馬到功成!”

謝放側目道:“韓大人此番回去,盡量安太子殿下之心,餘下的就不多說了。”

韓耀點了點頭:“太子殿下對謝氏信重有加,自然不會擔憂。”

明熙站起身來,長出了一口氣,輕聲道:“雖只有幾十裏的路程,百十人的護衛也不算多,韓大人路上不能掉以輕心,畢竟……”

韓耀一雙星眸望著明熙,許久許久,抿唇一笑,輕聲道:“放心好了,我會繞道安定城,從那裏回京去的,路上不會有事的。帝京的門戶前,哪有那麽多亂黨,反倒是你,少去些危險的地方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
謝放看了兩人一眼,挑眉道:“素日還看不出來,韓大人是這番的兒女情長的人……”

韓耀緩緩收回了眼眸,拱了拱手:“韓某就先告辭了,來日我們帝京再見。”

謝放看著韓耀遠去的背影,在明熙的眼前晃了晃手,陰陽怪氣道:“人都走遠了,在看也不會回來。”

明熙聞言,挑眉道:“大將軍平日裏也不曾這樣,今日怎有些奇怪?”

謝放指了指對面的長桌:“來,賀百夫長坐,咱們說說話。”

明熙以為謝放要說回帝京之事,盤腿坐在了地圖前面:“這些東西,我也看不明白,大將軍有話直說就是了。”

謝放倚著靠背,笑了一聲:“你方才為何不跟韓耀一起回去?跟著我回帝京,可沒有跟著韓耀回京這般便宜。”

明熙笑了一聲:“看方才大將軍的言語,也沒有讓我與韓耀回京的意思。再者,我乃大將軍麾下的兵士,哪有隨文臣左右的道理。”

謝放挑了挑眉頭:“前幾日我接到家中邸報,正好得知了一些賀氏主家的事,不知你想聽還是不想聽?”

明熙垂了垂眼眸,慢條斯理的開口道:“大將軍願意說,我聽聽也無妨,若大將軍不願說,我不聽也無妨。”

謝放笑了一聲:“你倒是狠心,家中眾人的死活都不關心了,也不知賀氏怎麽你了。”

明熙抿唇一笑:“大將軍何必說笑,我的戶籍與路引,你是見過的,帝京賀氏與我無關。”

謝放擡眸望向明熙,許久許久,不曾收到眼眸,嘆息了一聲:“實然也不是特意打聽你賀氏的事,不過是探子調查安定城郡守穆長白時,無意中知道的。”

明熙垂眸思索了片刻:“賀氏與穆氏素無瓜葛,如何會有牽連?”

謝放抿了一口茶水:“穆氏庶出的四子,與你賀氏庶出的三娘子有意議親,十月初十曾在大安寺見了一面。”

明熙道:“穆郡守雖是庶族,職位也不高,但好歹握有實權。父……賀氏雖是士族,賀東青也只是個從四品,多年不得重用。穆氏雖門楣差了一些,但如今又不是以前,這親事也算門當戶對,如何能惹了那些探子的眼目?”

“你且聽我慢慢說來。”謝放放下茶盞,輕聲道,“穆氏一介寒門,家中規矩不重,穆長白有五個郎君,四個都是庶出,唯一一個嫡出的郎君也不是長子。穆四郎的生母秋姨娘育有庶長子,四子以及五子。庶長子早早成了親,娶了安定城劉郡尉的嫡長女,可算是娶得不錯,就連那嫡出的二子,親事尚不曾有長子這般的體面。”

大雍與南梁一般,嫡庶之分比士庶之分都要嚴格幾分,一個庶子能娶得門當戶對人家的的嫡長女可謂是極難得的親事。

明熙輕聲道:“五個郎君,三個都是一人所出,還育有庶長子,這姨娘當真是受寵。若如此看,賀氏嫁庶女給穆四郎,也沒有什麽委屈的。”

謝放道:“話雖如此,可穆四郎可不是好人選,雖身負校尉一職,只因有個好兄長與姨娘的緣故,本人不但不學無術,還整日裏混跡賭坊,未至加冠竟是將伶人贖回家中。整個一個混不吝……除了有些長相,餘下不堪入目。在安定城說起穆四郎誰人不知,自然也沒什麽好人家願意將娘子嫁過去,這才將主意打到帝京裏去。”

明熙怔了怔:“賀氏主母雖有些心思,還不至於如此歹毒,怎會給庶女相看一個這般的人?”

謝放看了明熙一眼,輕聲道:“這般的事雖是安定城裏人盡皆知,但穆四郎又不是什麽大人物,哪裏會傳到帝京去。若非咱們有這般的動作,要查探仔細了,也不見得會註意這樣的小事,不過這都不算什麽。”

“賀氏庶女嫁給穆四郎已算是低嫁,可惜人心不古,秋姨娘還不滿足,竟是動了歪心思,將主意打到了賀氏嫡女的身上!這事能成,也是因為賀氏家中有內應出謀劃策,否則也不會那麽簡單。”

明熙驟然擡眸,訝然道:“賀蓉可是欽定的太子側妃,怎麽還敢有人打她的主意!”

謝放冷笑一聲:“說什麽欽定的太子側妃,自太子殿下幽閉東宮,眾人都雲太子殿下沈珂在身,已是病入膏肓,誰會將太子放在眼中!小小的五品的府君家中的姨娘,都敢起這樣的心思,可見帝京之中,太子殿下已被逼到如何的境地了!”

明熙沈思了片刻:“姻親之事,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秋姨娘即便有心,怎麽可能簡單成事!帝京雖有傳出王氏、陳氏與太子婚約已毀。賀氏可不會如此短視,父……與陳氏王氏的風光不同,賀東青沈寂多年不得重用,只要太子不死,這賜了字的側妃,非比尋常,就是賀東青能抓住的唯一的機會,絕對不會擅自悔婚的!”

“事已至此,你著急也是無用。”謝放輕聲安撫道,“十月初十,大安寺內兩家相看,穆四郎護送著穆長白的夫人去的,賀氏帶著嫡次女與庶女一同去的。相看之後,趁著兩位夫人上香之際,穆四郎劫下了獨身逛園的賀氏嫡次女強行……成了好事,生米煮成了熟飯,賀氏想不答應都不成了!”

明熙驟然瞪大了雙眸,震驚道:“賀夫人如何粗心也不可能讓嫡女一個人逛大安寺的園子!大安寺那樣的地方不可能如此……這事處處都透著蹊蹺。再說出了這樣的事,誰不是藏著掖著,為何竟能被探子查出來!難道穆氏竟是無恥大膽到了這個地步,還敢自己放出的風聲去!”

謝放道:“穆氏自然敢放出風聲,否則如何能逼婚賀氏?秋姨娘是膽大,可也要佩服賀氏家中的內應,這般的心計籌謀與手段,當真令人心驚。可回頭想一想,大宅院中的齷齪之事比比皆是,這都不算什麽。”

“賀氏之中誰會那麽做呢?這樣不但會毀了賀蓉,說不得還會毀了整個賀氏!”明熙蹙眉道,“十月初十至今都兩個多月了,父、賀東青那樣的性子,如何敢隱瞞這樣的大事。可陳氏與王氏都有悔婚的消息傳出來,但賀氏與太子的婚約並無變故,這事……會不會是探聽錯了。”

謝放輕聲道:“這消息乃我十日前所得,思來想去不敢貿然告訴你,後來特意讓大兄查探了一番。賀氏之所以將消息瞞得死死的,只怕想著偷梁換柱。當初一起上香的庶女,可是毫發無損,與嫡女年紀相當。你該知道,有時候……得利者即為策劃者,這事放在哪裏都不會變的,只怕賀氏的庶女和其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燈。”

“賀菱?!怎麽可能!”明熙雖很少回賀府,也從未見過賀菱的姨娘,但自小到大也見過賀菱賀蓉不少次,那賀菱衣著不顯,為人很是規矩,常年低著頭,如應聲蟲一般跟在賀蓉身後,對賀李氏言聽計從。這樣一個連存在感都沒有的人,如何敢策劃出這般的大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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